一直以来,“大唐在日本”这一说法都有很多拥趸,大唐是历史上中华文明的一个高潮,自然也吸引了全世界的人们来到当时的中国学习、交流。而其中最热衷于此的,正是飞鸟时代末期,即将迎来鼎盛的奈良时代的日本,以空海为代表的一代代遣唐使横渡大洋来到唐朝疆域,以鉴真为代表的一位位高僧去往日本,同时还有很多匠师将大唐的建筑通过当时的百济、新罗传往日本。
诚然,日本保存下了很多具有唐代建筑风格的建筑和元素,但这并不能成为当下所有国产古装剧都一窝蜂,不调查,直接复制日本古建筑当作唐代建筑的理由。比如最近刚刚开播的这部讲述盛唐故事的《风起霓裳》。
片头曲中的最后一个场景,总导演名字出现的时候,动画配图中这幅古建筑赫然出现,金碧辉煌与正红相交映,乍一看似乎真的很有我们想象中的盛唐气象了。
但如果你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,这不正是日本奈良的东大寺大佛殿!
日本的古都之一,奈良,位于大阪和京都中间,历史比千年古都京都更为悠久。这里是古代日本文明的发源地之一,1300年前模仿中国长安的布局,在这里兴建了当时的首都——平城京。奈良拥有众多的古寺神社和历史文物,享有“社寺之都”的称号,保留着相当于中国唐代时期的建筑多处,作为鉴真大师东渡的居所,这里和中国有着深厚的渊源。
但奈良有那么多古老的建筑,偏偏选了东大寺大佛殿,实在是很不明智的。历史上最初版本的大佛殿,始建于公元752年,相当于唐玄宗时期,使用了纯正唐代北派抬梁结构,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唐风,可是这个版本的大佛殿在1180年的“南都烧讨”中被付之一炬。
治承五年,也就是1181年,六十一岁的重源和尚被任命为“东大寺大劝进”,这位出身下级贵族却号称“入唐三度(即入宋)”的劝进僧,从此走上了历史舞台,开始主持东大寺大佛殿的重建工作,而具体负责施工的,则是以陈和卿为首的7名来自中国宁波的匠人,1195年3月12日,重建的东大寺大佛殿终于落成,此时的它,已经兼具了唐、宋两代的建筑风格。
但悲剧的是,大佛殿在1567年再次毁于战火,此后再重修,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了。现存大佛殿是重檐庑殿顶搭配穿斗式的变形,主要风格使用了大佛样和南宋时传入日本的天竺样,是一种唐代并不存在风格。所以,现存的东大寺大佛殿是多个时代的合样之风,其中最明显的是日本江户时代风格和少许南宋时期的建筑风格,唐风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最明显的就是现存东大寺大佛殿的“唐破风”建筑样式了。“唐破风”可能是建筑史上最大的乌龙,虽然它名字里带有“唐”,但事实上在中国历史上完全没出现过,是日本人的独创发明,有学者认为是模仿中国传统楼阁建筑中的“卷棚抱厦”而来,但区别在于卷棚是独立建筑,而日本唐破风是建筑本体的延续,所以本质上没有关联,这样的样式出现在唐代题材的剧情中,也让人贻笑大方。
其实,在奈良东大寺大佛殿中,就展示着大佛殿2次被焚毁之前真实样貌的模型,只要当下的剧组有心,其实完全可以找到这座大殿的唐朝原貌!退一步讲,奈良的唐招提寺金堂其实是鉴真和尚东渡日本之后,完全仿照唐代建筑所修建的。
就连中国古建筑研究第一人梁思成也曾说过:对于中国唐代建筑的研究来说,没有比唐招提寺金堂更好的借鉴了。他甚至还在扬州的古大明寺内,参照唐招提寺金堂,设计了后来的“鉴真纪念堂”。
明明有很多可以参考的资料,很多剧组、古装戏影视城却还是会选择看起来结构更复杂,花样更繁多的建筑去模仿,却不顾及历史真实情况,这一点实在令人遗憾。要知道真正的大唐盛世,建筑多以简约古朴的风格面世,这其实也在从一个侧面体现着唐代的大气和不羁。
更何况,既是不去日本,在中国境内也依然有唐代木构建筑可供各位建筑设计者们学习,其中陕西五台山外的佛光寺就是不二之选。曾经日本学者不止一次说中国已无唐代木构建筑,想看只能去日本,为了打破这一断言,梁思成先生在1937年华北局势最为紧张的状态下,发现了建于唐大中十一年,公元857年的佛光寺,在某种程度上来说,这里更值得成为未来唐代题材艺术创作的参考。
最后说回电视剧,在做视觉设计的过程中,浮夸复杂之风固然能让人眼前一亮,但真正具有艺术生命力和感染力的,依然应该是真实、直击心灵的风格,建筑如此,每一种艺术创作都应如此。